爱的风景（组诗）

作者：赵毅

　　奶奶

一

奶奶的小脚

走路像碾米，一粒一粒

唯恐骨头撒落地上

扎成肉堆的嘴，深不可及的埋伏

有糖果、有嚼烂的核桃仁

还有狼外婆和狼妖……

这些隐身暗处的甜蜜，和颤抖

让我知道：做人像天堂

也有陡峭

奶奶，你白发浩淼

住进云朵里

分娩天空，也吐出相遇

我躺在水里

一直都是，像你的那粒小露珠

二

奶奶，你给了我很多白

咽下黑夜的油灯白、移走饥饿的一碗面条白

走路时的微乎其微，如同一束光

你的皑皑白发，抓住了一生的雪

啊！一粒粒的雪花

像你留给我尘世的阅读

还有1995年农历6月6日

你去世时的最后一枚太阳白

如同月光

重新书写着我的黑暗

母亲

一

母亲默默地重复着自己

不足1.6米的身高，100斤左右的体重

独自承受着泪滴和雨水

富农出身，让草芥的她

“没有疆域，没有国家”

兀自接受着野外，接受着秋风扫落叶

此时，“人民则是四面楚歌”

生产队里

所有人在用架子车、手推车、镢头、锄……

完善并享受着社员的殊荣

唯有母亲

从体内掏出双手和10指

掏出孤独的自己

此时，她用半个月亮的一生

平衡着一个人和黑暗的关系

平衡着我们一家4口人的命

        二

70年代的阳光

照进70年代庙上生产队

碾麦场上

男社员手持鞭子，吆喝着牲口

碌碡欢快转动

女社员手握木杈，一起一落

麦草起身、翻身

他们是最完美的生产力

母亲，我一个人默默的母亲

此时，在用身体翻场

她双手握紧被碌碡镇平、碾碎的麦草

腰部旋转，完成一道伟大的弧线

70年代的太阳

要照就照70年代所有的生产队

以及所有人民

千万别照母亲的脸

别照她身体覆盖下的

羞涩和怯懦

太阳啊！七十年代的太阳

一根一根的光

要照就照的公正些

照汗水，也照泪水

照富人，也照穷人

照生活，也照命

三

母亲开始提前撤离

比如，二十多岁时因耳呜罐水

落下耳膜洞穿

主要的声音退出她整整五十年

牙痛，又开始一颗一颗地找人拨

几年前，两排拳头一样的假牙

帮她握紧发音时多余的气流

以免造成混乱

二十年前患上的臆病

她会时不时地被逝去的人替代

比如外奶、外爷、奶奶、爷爷

他们借助母亲时不时地回来

总会异口同声地说：“很冷”

总会异口同声地叮嘱我：“端碗水，拿三根筷子”

送他们走

不同的是：有的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需要重送

有的几个月

回来一次

我知道

总有一天心跳会退出母亲

剩下的我

还会不会被她最亲密的关节炎认出

那些逝去的亲人，还有母亲

会不会通过我回来

注：搁放张二棍诗

作者简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政协泾川县第七、八、九委员，西王母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泾川县文联副主席，泾川县作协主席，诗歌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中国诗人》、《飞天》、〈延河〉等刊物，出版诗集《风吹弯了方向》（甘肃文化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