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母亲

樊晓敏

母亲不识字，所以没有出来做事。凭她的聪明和毅力，本来是会有大作为的，可是却默默奉献了一生。想起过去生活的艰辛，想起岁月的一点一滴，我就想说：母亲，你是咱们家的最大的功臣。你是我们家最大的无名英雄。

一辈子在农民和家属这两个角色中转换。这是受姥爷的老思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影响，没有进过学堂。但是从小却受传统文化影响，三从四德，孝敬父母、相夫教子却是做得最好的。父亲一辈子在外面工作，老了却落下一身病。高血压、动脉硬化、糖尿病、胃溃疡还有肺心病，30多年的病程，五六次从生死线上拉回，又奇迹般地活到76岁，最后说的话就是：他一辈子最对不起的是我的母亲，因病拖累了她一辈子。她却说：没有什么，我不识字，没有让你在人前面风风光光地活着，是我带害了你！下辈子有缘。我们还是做夫妻，不过我要当男的，你来当女人。父亲含笑着，答应着，依依不舍地离去。我们都留下热泪。相濡以沫的父母前年就这样分开了，面对孑然一身的母亲，我第一次发现，母亲也老了。从此，佝偻着背，吃饭更少，说话却多起来了。她独自一人住在98平米的房子里，叫到我们去她一刻都愿意，她说她给父亲承诺一个人过，谁跟前她都不想去。从此住到老，我想她不想离开的原因，可能是怕回家的父亲找不到家，她要好好守着，等待父亲的归来，梦中他们相见吧。

母亲的家庭在旧社会算是富裕家庭。有骡马成群，有长工干活，有丫鬟伺候，确实是衣食无忧的小姐生活。她每天除了跟着姥姥做女红，就是闲暇跟着姥爷练拳脚，可惜时间不长，姥爷病故了，后来解放了就没有再练。进过扫盲班，却因为嫁给父亲，我们家却是一贫如洗，除了爷爷是干部拿微薄的工资外，只有种地，再无其他收入，况且我们在山区，吃水要到深沟里去挑，种粮全靠天帮忙，所以进门就承担起繁重的生活重担，没有再去学习。一天水担担出，草担担进，孝敬父母，扶助兄弟姐妹，过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而且风风火火地干活，日复一日地付出，后来父亲出外当工人，当干部，她都坚守着，一直到包产到户，解决了弟弟和她的城镇户口，才依依不舍地来到县城，过起了一家人团圆的生活。而她却闲着无事，一天除了做饭就是带孙子、孙女。一天忙得不亦乐乎。那时候，父亲已经病休，而他们在享受天伦之乐，每天两人乐呵呵地，从来不叫苦叫累。但当生活拮据的时候，她却苦笑着说，都怪你爸叫我出来。我在农村些还能种粮食，喂牲口，一年至少能挣几万元，不至于在城里闲着吃干饭？增添你们的负担！我说，你一辈子还没有累够吗？工人都是50岁退休，你都60多岁了，还不享福，还等啥时候？再说天下农民最苦，农民那个东西值钱？你一辈子辛苦，已经积劳成疾了，手脚都已经变形了，落下个病身子（严重的类风湿），还想干什么？一天要伺候我父亲，还要接送两个孙子上学，做饭洗衣服，这样的辛苦你还乐此不彼？再让我们说什么呢？

其实我之所以读书，还是母亲的功劳，小时候贪玩，是母亲絮絮叨叨地开导我，使我一次次进步，一次次把逃学的念头打消。她每天晚上都要检查我们兄弟的作业，每次都要问我们的考试成绩，甚至还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核实。每天都在煤油灯下陪伴我们读书，做作业，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却爱听我们给他她念书。也许是她的心愿，她发誓要供我们读书，要给我们讲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的故事，讲得最多的是我的大姥爷，当年是清朝的举人，有多么受人尊重，多么地光宗耀祖。后来虽然打成了富农家庭，受了苦，但是后辈儿孙还是出了个大学生，人家官做到了西安城，来回上下班都是汽车接送。她的潜移默化真是厉害，我是从农村考出去第一个中专生。我的大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当年高考全县第三名后来留学国外的我们家第一人。我的小女儿小时候也是她带大的。去年高考名列全县第一的文科状元，被上海复旦大学录取。我想这都是她潜移默化教育的结果。母亲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却最心如明镜地知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读书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也成就了她给予我们的最大财富。我们家从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华丽转身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母亲的教导使我们终生受益。

母亲，才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