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都在汤中

　　作者：章为华

　　村里人都说六婆这辈子真是遭受了太多苦难，很可怜！六婆年纪轻轻就失去丈夫成了寡妇，好不容易把仨孩子拉扯成年，还没消停片刻，两儿媳妇却怂恿各自老公闹分家，把好好的一个家弄得鸡飞蛋打，搞得让村里人直摇头，说六婆的付出真不值。

　　其实六婆未出嫁时，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听说六婆嫁入本村时，嫁妆就有好几车，出嫁的情景还让人们谈论了好久。后来丈夫不幸去世，六婆娘家人让六婆改嫁，六婆拒绝不从，伤了六婆娘家人的心，就再也没有往来了。

　　在族亲的见证下，家终究给分了。两妯娌在分家产时还大打出手，鸡毛蒜皮的小物件到底归谁，都要大吵一番，六婆和已出嫁的小女儿在边上唯有哭哭啼啼，两儿子却默不出声，抱臂站在媳妇后面观看。家产分差不多了，最后关于六婆由谁赡养的问题，两妯娣却又大吵起来，两个儿子也时不时用语言和肢体动作支持各自媳妇，把几位族亲气得直瞪白眼。最初的方案是六婆按月份随两兄弟食伙头的，单月份到老大家，双月份到老二家。可老大家媳妇的不同意了，说“凭什么单月份到我们家，单月份天数多你们不知道啊！还有二月份才28天，这个怎么算”，听得让人直冒冷汗，天底下竟然有这奇葩忤逆的儿子和媳妇对待老人赡养问题。最后，众人不得已按每家十天计算轮番赡养六婆来解决问题，女儿红珠属已出嫁的外姓人，不用负赡养责任。无语的六婆望着众族亲和儿孙们，泪水不停“叭叭”往下掉，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家就这样云飞雾散，儿子和妯娣间为了分家更闹出矛盾，以后还要看儿孙们的眼色生活，怎是个头。

　　头十天六婆在老大家食饭。刚开始几天，老大和媳妇对六婆还可以，孙子也奶奶叫得蛮欢。老二家看六婆没在他们家食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今天蒸个排骨，明天炖个猪蹄，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气得经济本来不好的老大家媳妇直跺脚，不知找谁出气，只能指桑骂槐。

　　十天很快过去了，可怜的六婆在老大家吃完晩餐后，拎起老大家媳妇早已为她打包好的衣服，迈着写尽瘦弱灵魂的老脚板，孤零零地走向老二家准备呆十天。

　　对于六婆的到来，老二家不冷不热，老二家媳妇更是坐在客厅用嘴一呶，让六婆住在最小的偏间，儿子也没过来帮忙拎包，更别提是否有问老母亲吃过晚饭了吗？

　　从六婆住进来的那天晚上开始，老二家媳妇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每天在六婆面前唠叨，唉声叹气，哭穷，说这日子真是无法过了，每次老二在媳妇说完后，还要随声附和。本来六婆还想和自己最疼爱的老二聊聊关于春耕秋收的技巧以及他小时候爱捣蛋的趣事什么的，没想到老二已经把一些薄薄的思念碾碎，留下一地渣屑。

　　在老二家呆了十天，老二媳妇基本上餐餐买素菜，今天炖胡罗卜，明天弄个竹笋，要不就炒个辣椒弄盘咸鱼，天天还食豆腐汤，一丁点油水也没有。可怜的六婆有苦说不出，每每夜里醒来，满眼含泪。

　　老大媳妇得知老二媳妇接待六婆的方式后，在村口破口大骂老二家没良心，狗娘养的！说老二家为了不想赡养老人，十天过神仙生活，十天过乞丐生活，真不是人呐。

　　老大媳妇在骂完老二家后，跑到菜市场买了好多猪肉和骨头，逢人便讲要给六婆补补身子，别人都夸老大媳妇有良心有孝心，是最好的儿媳，说以前好象错怪她了，把老大媳妇美得心里滋滋响。

　　吃晚饭时，六婆刚想夹块肉吃，老大媳妇马上问六婆想干吗？还说人老了就不要再啃肉和骨头了，会把牙齿弄坏的，她已为六婆着想了，以后六婆除了素菜，想啃骨吃肉时就喝汤，最好的营养都在汤里面。好一个“最好的营养都在汤里面”把六婆想吃肉的念头无情地拒绝了。

　　一块肉也许不一定值多少钱，但如果用它来砸人心，疼痛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本来身体硬朗的六婆，在分家后的两年里，身体迅速垮掉，精神面貌也瓦解溃败，虽然经济并不富裕小女儿和女婿常常带着好吃的来探望她，陪她聊天，可绝望的生活让六婆疼痛自已的归宿！

　　也许知道自已时日不多了，在某个中午饭之前，六婆通知了众族亲和老二家及小女儿一家到老大家。等大家到齐了，六婆望着众人说：我年轻时嫁到你们家，青年丧夫守寡，为了抚养你们几兄妹，拒绝娘家人的要求，含辛如苦，把你们养育成人并成家。没想到你们分家之后，一个用“营养都在汤里面”来赡养我，一个用竹笋辣椒豆腐汤来应付我，我造了什么孽！还好只有在你们眼中算外姓人的女儿女婿当我是娘，时时弄好吃的带着来看我这老婆子。六婆说完后，众亲人默不开口。六婆又开始从贴身裤袋掏出一只小金龟和几个金戒子及链子什么的，“本来这些物件是要留给两个媳妇的”，六婆对着众人说，两妯娣听说这些好东西要留给她们，两眼直冒金光，恨不得赶紧抢过来。六婆对老大家媳妇说，让她去煮锅开水。老大家媳妇开心的要命，麻利地点火煮水。等水开时，只见六婆把小金龟和几个金戒子及链子都扔进锅里，大家看着六婆的动作，都猜不出她有何意？最后，六婆捞起小金龟和几个金戒子及链子，然后把开水分成二大碗，指着老大老二两家说：“最好的营养都在汤里面”，就分给你们两家，渣子是没营养的，就送给小女儿一家吧！

　　众族亲听后，纷纷拍掌叫好！两妯娣听后，面比猴子屁股还要红！

　　作者简介:章为华，广东海丰人，可塘青年文艺社社长。生于70年代末，曾用笔名阿章，系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汕尾市作家协会会员事、海丰县作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作协第一期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学员，已在《黄金时代》《汕尾日报》《海丰报》《珠江小说》《清远文学》《新大陆》《晏邑春秋》《章氏文化》等刊物发表若干作品；诗作入选《世纪末的强音》、《海丰青年文学作品选》、《纯美大湖》《红崖》《粤东诗歌光年》等文本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