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谎言
陈友英
老谢，今年86岁，退休前是县五金厂厂长，由于秉性耿直，凡事讲求原则，是小镇里出了名的“谢原则”。在我们本地形容一个人个性强，用“斜橛子”形容，老谢正好姓谢，赢得的好口碑的同时也得罪了一些人，于是就有人背地里喊他——“谢倔子”。退休后，这“谢原则”比“谢倔子”用的少了，若有外村人来找他，叫他名字，还真有说不认识的，可一提“谢橛子”，三岁孩子也知道！按说到了这个年龄，啥事也看淡了，也该收敛收敛臭脾气了，可是生就的骨头，长就得肉，要改，也难！
最近谢倔子就遇见了一件闹心的事，倔劲又发了！那天谢倔子，在公园里和老孙下棋，不知咋搞的，一上午竟没赢一盘棋，可能想起了谢倔子的倔劲，吓到老孙不敢继续和他下下去了，呵呵笑着，一溜烟跑了。谢倔子那个气就更不打一处来，闷着头背着手往回走，走到胡同口，一辆半新不旧的小面包正正当当的挡在胡同口，谢倔子看看从这边进不去，又从另一边也不好过，就生气的嘟囔:“谁个破车，停在正路口……”一边说就一边用脚踢了一下轮胎，谢倔子斜着身子，准备过去时，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高大女人，蓬松着头发，一下子过来，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一把就把他推倒了，嘴里骂着:“你个老东西，凭什么踢我的车？”谢倔子只觉得嗡一下子，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咋回事，人就晕过去了……谢倔子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儿子，儿媳，女儿，孙子们在病床前围了一圈，老谢忽地坐起来，穿上鞋就跑，嘴里嚷着要去找那个女人评理，被儿子慌忙摁住了，把事情详细的和老人说了说，安慰了好久，才躺住了。原来那天，谢倔子被打倒在地后晕过去，过往的邻居，打了120和110，那个女人当时也被110带走。谢倔头在医院里住了几天，身体渐渐趋于平稳，只是夜里还经常做噩梦，睡不安稳，嘴里不断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法医鉴定出来说，老谢倒地时，头先着地，造成轻微脑震荡，孩子们担心的寸步不离，三个儿子排班守着。派出所的工作也相继展开。孩子们对这件事也非常气愤，希望能给老人一个合理的说法，更害怕的是怕这件事给老人健康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谢倔头是86岁高龄了！
事情过去两周后，老人出院了，事情过程很简单，基本通过附近监控，和对目击者的调查，很快就调查清楚了。派出所这天就通知了家属，让主要家属周一前往派出所进行现场调解。到了周一，谢倔头的三个儿子，带着医院费用单据，按时来到了调解室，准备按他们前一晚商量的结果，住院费用加陪护费两万元，另外如果对方态度不好，就要一部分精神赔付，谢倔头一家人确实也算老实人 ，按实际情况来看这些要求并不过分 。可是一进调解室却发现是一个农村老太太坐在那里，而不是当事人，孩子们一看就生气了，就开始质问民警。老太太坐不住了，忙着向孩子们道歉，一时间，调解室里乱了套。原来，老太太是当事人的母亲，当事人病了不能来，老太太拿来了五千元钱，愧疚的说先用着，过几天再把剩余的补上……最后民警把两家分开各自进行了谈话，商定了下周一再进行全额赔款，当事人接受拘留处罚。至此孩子们才舒了一口气，算是给老爷子的一个满意交代吧！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大儿子却接到了派出所所长的电话，老大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路上，他是真怕事情有变，没法和老爷子交代，老爷子的倔劲，做儿子的心里有数，按老爷子的话说:“共产党的天下，还有打了人白打的吗？”果然，见到王所长，老大才知道，事情真有了变化。原来，几年前，当事人和四岁的女儿在公园里玩，女儿走丢了，她自责的要命，痛不欲生，就辞职到处找女儿，丈夫也和她离了婚，从此她就精神恍惚起来，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经常去追路上的小孩。他母亲就把她关在家里，出事的那天，她母亲一早发现她偷跑出去，就到处寻找，后来是派出所里通知的她，她才知道女儿又惹了大祸！老大一听心就凉了一半，问王所长:“精神病人打了人应该有监护人承担责任吧”王所长说:“按法律是如此，可是这个老太太家境不好啊，在农村还吃着低保，老伴早没了，就这一个闺女，还……唉！”老大已经无心听下去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居然巧到这个地步，怪不得感觉这事情发生的有些蹊跷，怪不得在视频里就发现这个女人动作上就不太正常，穿戴也很奇怪，怪不得，那天她没来……唉，那咋办呢？怀着一肚子的坏情绪，老大回到了家，自己是长子，眼下应该怎么办，他得拿出个主意来。当晚他打电话把弟兄仨都叫到自己家里，因为事出突然，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也没商议出个一二三来。
转眼到了下周一，老大和老二一早就等在张所长的办公室，过了半个钟头，老太太又来了，沧桑的脸上一脸愧疚，抖抖索索的从随身的尼龙袋子里掏出一团方便袋，一点点打开，拿出了一叠脏兮兮的啥面额也有的纸币，递给张所长对着老大说:“真的对不住啊，家里已经没有了，这些都是亲戚凑到，到八月十五再卖了家里那头猪，我再拿来。闺女我关起来了，不让她出来惹事，过几天她好点时，我领她来给你爹爹赔个不是！对不住啊！老人家说完涕泪交加。老大老二相互看了一眼，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老大在心里自己做了个决断，他走到老人家跟前说:“大娘，。您别难为了，我爸说他已经好了，没事了，那五千就够了，剩下的我们不要了，大娘，这两千你拿回去给闺女拿点药，看看大夫！”一席话，所有在场的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老大，老大说完就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老二就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留下所长，和不知所措的老人家……
“哥，那这事回去咋和爸交代？咱爸那脾气你不知道啊？”老二有点急眼，老大说“老二，你听我的。这老人家忒不容易，谁也不愿意摊上这样的事。咱的日子好歹比他们强。我和你嫂子商议一下，我拿个大头五千，你和老三一人拿上两千三千的，加上那五千，就一万五，给爸爸拿过去，就说是陪的！这事就过去了”老二点点头，“我听大哥的”到了晚上，哥仨一起来到老爷子这里，老大把钱从包里取出来，说“爸，肇事方今天把钱带来了，本来要给两万，看她家境不是太好，人家态度也挺好，俺弟兄仨商议了商议，收了一万五。”谢倔子看了一眼老大放到床头柜的钱，啥也没说，又闭上眼。弟兄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面相觑，想好的话早都被老爷子的这一眼看的，心虚的一句也想不起来，还是老太太看事:“行，这些就不少！钱不是什么大事，人家认错态度好，比啥都强！咱拾掇拾掇吃饭！”
饭吃到一半，崔倔子开始说话了:“今天下午，我出去溜了一圈。”老二接过话来说:“又找孙叔和你下棋了吧？”“倒是赢了他几盘。不过老孙和我说了一件事，说那天打我的那个女人竟是个神经病！”老大一听，筷子抖了下，“爸，你知道了？” 谢倔子叹息了一声说“听老孙说她家里除了老母亲，也没其他亲人，看来她家里过得也不怎么样，她给咱这一万五，得费不少劲”说完，又看着老大说:“要不，你明天去问问张所长，这事属实不？要真这样的话……”三兄弟这会子的心，一个个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都不敢说话，他们拿不准这会老爷子想干什么。还是老大开了口“爸，我们已经了解过了，这件事……”老大就把这几次老人还钱的情景，以及她家里的情况，和老爷子说了说。老谢就把头转向老伴说:“这钱，咱不能要！老大，你知道这个情况，今天就不应该收他们的钱！从小我就和你们说，做人要善良！要厚道！要明理！你读了这么多念书，不明白这个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还没个难处？明天你把钱给张所长送回去，让张所长还给她们，咱的日子比他们好过。你爸我有工资呢！”弟兄仨如释重负，老二说“爸，我大哥……”老大一听，知道老二想把事情，和盘托出，为老大洗白，被老大的眼神及时制止了……
第二天老大老二又来到了派出所，先把那五千元，拿出来和张所长说清父亲的想法。又拿出五千元说，这是俺弟兄仨的一点心意，麻烦张所长给老人家送去，让老人家改善改善生活。张所长张大了嘴巴，一时竟无语，向老大老二竖起来大拇指“好样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向你们一家学习！老谢啊！老谢，真真是当年的谢原则，谢倔子，还是谢好人啊！”
回来的路上，老二问老大“哥，昨晚你咋不让我和爸说呢？”老大说“父亲这么大年纪了，有这个觉悟很难得。再说，父亲坚持原则，善良了一辈子，咱得配合他，成全他，让他开心！这就是孝道！”
正是:忠厚传家远！诗书处世久！
作者：陈友英。淄博市沂源青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