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世界（组诗）

　　林杰荣

　　给母亲梳头

　　轻轻地把木梳插入发间

　　我只想梳落那越积越厚的白雪

　　母亲的秀发

　　郁结了太多岁月和生活的尘垢

　　不再如当初般柔顺

　　甚至，会卡断木梳的木齿

　　轻轻地把木梳滑入发中

　　我牢牢按住了

　　母亲逐渐枯萎且易断的发根

　　若是我的双手能护住这残余的黑色植被

　　我甘愿放弃这双手的自由

　　把它们永远根植在母亲的土地上

　　轻轻地把木梳移出发梢

　　我默默地收起

　　那些终究还是断落的黑白混杂的发丝

　　母亲的眼角泛出泪光，而我亦然

　　或许为人子女的成长

　　便是不得不汲取这满头秀发的生命

　　洗碗随想

　　不是第一次帮母亲洗碗

　　也不是第一次想不通

　　为什么油腻腻的光滑的碗

　　会让母亲的手变得枯燥，干裂

　　我用力擦拭碗口的油渍

　　微微的阻滞感从指尖蔓延至胸口

　　难道是这细小的摩擦

　　耗尽了母亲十指的郁郁青葱

　　下水管道流失的

　　也不仅仅是油腻，或者时光的残渣

　　我始终不能

　　把碗洗得如母亲那般澄澈

　　她是用整个青春在洗

　　而我，只用了点清洁剂

　　抹干碗筷的时候

　　双手与碗，都显得更加光滑

　　我不知道这副嫩皮囊

　　能在风沙中为母亲遮盖多少枯旧的老枝

　　两个人的世界

　　曾经，在母亲的怀抱里就能周游世界

　　如今，我伴着母亲周游世界

　　或许倒退的窗外

　　于她而言还有些陌生

　　我紧紧握住那双略显局促的手

　　牵过一座壮丽的山岳

　　牵过一条悠然的河流

　　世界，从来只是两个人的世界

　　我和母亲

　　互为彼此唯一的行李

　　更多时候，我会充当扫盲和翻译

　　为母亲铺平曲折的旅途

　　为母亲翻译绝美的风景

　　此时，我的双脚也是母亲的双脚

　　此时，我的双眼也是母亲的双眼

　　我不渴望攀上世界的最高峰

　　只愿与母亲走过更多平坦的村落

　　那些陌生而清淡的乡味

　　都是我为母亲准备的沿途的惊喜

　　一件毛衣

　　冷冽的秋风提醒我，该加衣了

　　我不禁想到远在故村的母亲

　　她依然怕冷，她的腰

　　在寒气重时依然瑟瑟发疼

　　于是我寄了一件毛衣给她

　　加厚，束腰，纯羊毛

　　当然还要剪掉价格标签

　　勤俭的母亲，从来不肯轻易接受

　　所谓贵重的物品

　　一阵秋风灌入领口

　　猛然想起寄出的毛衣只是低领

　　这样的疏忽令我懊恼

　　我本不如母亲般长于细节

　　于是我又打算买一条围巾

　　在母亲的脖子受寒之前，弥补过错

　　擦身而过的中巴车让我为之一怔

　　或许我此刻最该买的

　　仅仅，是一张回家的车票

　　作者简介： 林杰荣，男，1986年出生，浙江宁波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曾获李白诗歌奖、鲁藜诗歌奖、徐志摩微诗歌奖等。出版长篇小说1部、诗集3部。入选浙江省青年作家人才库。《诗潮》全国新青年诗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