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和母爱的较量

　　儿子的青春一天天在消逝，额头的皱纹渐渐爬了上来，两鬓也隐隐泛起霜花。四十五岁仍然是一只孤雁，单来独去，冷冷清清。母亲看在眼里，心情日益沉重，后来发展到坐立不安、忧心如焚。多少回躲在一旁伤心流泪，面对苍天大地捶胸顿足，一遍又一遍地在那里自责：儿啊，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害了你呀！

　　母亲生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九岁这年，一场车祸将这个原本不错的家庭推上了悲剧的舞台。父亲罹难，母亲右腿截肢。倾刻间，顶梁柱断了，整个家风雨飘摇，天好像已塌到了头上。两个懂事的女儿毅然缀学，用稚嫩的双肩挑起全家，精心护理母亲，用心照料弟弟，慢慢地，家才有了生机和活力。多年后，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两个女儿怀着忧虑、牵挂、留恋的心情先后出嫁，家庭的重担无疑压在了儿子的身上。那时的儿子初中毕业，十七八岁，风华正茂，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在外干活是一把好手；受两个姐姐的影响，做起家务来也是得心应手，尤其对母亲更是关爱备至。

　　母亲拄着拐杖，基本上做不了什么事，有些生活方面自理都困难，大多数时间是呆呆地坐在家门口。对此，儿子对母亲饮食起居等各方面都考虑得周到细致。洗澡间的墙壁上钉有扶手，摆着小椅子；母亲房间放个卫生桶，每天倒屎倒尿，不厌其烦。母亲一遍一遍说她可以做这事。厕所在屋外，儿子不放心，怕母亲摔倒。有时外出或去附近打工，儿子总是吃过早饭出门，再晚也要回来吃晚饭。如果路不太远，即使东家那里有免费的午餐，儿子也会赶回来陪母亲。尽管这样，儿子以防万一，每次都还会把午饭温在锅里，并千叮嘱万叮嘱母亲。自两个姐姐出嫁后，儿子没有走出直径五十公里的圆，更没有在外面过过一夜。母子俩相依为命，平平静静过着日子。村民们赞叹，感动，说这样的儿子实在难得，说母亲不知那世修来的福份。

　　儿子二十五岁这年，大姐给他介绍了第一个对象，可女方在家里转了一圈，看到破旧的房子，残疾的母亲，茶饭都不吃一口，一扭头就没有了下文。三年后，二姐又介绍了一个，虽说长相并不怎么好看，文化也小学没有毕业，然而提出来的条件却苛刻、无理得令人义愤填膺：结婚可以，母亲必须离开这个家，搬到姐姐那里去住。儿子严辞拒绝，在她走出家门时还狠狠地“呸”了一口，同时大声对二姐说：“这样的女人送给我都不要，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和这种女人在一起。”此后，村里热心的张大妈、李大婶又给儿子介绍了几个对象，最后不是因为嫌贫爱富、好吃懒做、作风不检点，就是不通情理、没有孝心等原因无果而终。

　　儿子的婚姻一次次失败，受打击最大的是母亲。母亲变得少言寡语，常常唉声叹气，身体日见消瘦，精神萎靡不振，感冒发热也明显地多了起来，特别是听到或看到村子里某人娶媳妇某人嫁女某人生小孩便会潸然泪下，躲进房间长时间不吃不睡不言不语。儿子见此情景，总是有说有笑，变着法子安慰母亲，说自己一定能找到好媳妇，一定会让母亲抱上胖孙子，守在母亲床前到天明。

　　今年春，又有人来说媒，对象是邻村的肖新美，三十六岁，两年前丈夫在搞建筑时高空坠地，不幸身亡，现在身边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和六十多岁的婆婆，问儿子愿不愿意到女方家里去。儿子回答说，我家有年迈残疾的母亲，怎能去女方家？她全家三口过来我答应。无奈，婆婆死活不同意，肖新美很尊重婆婆的选择，就这样，一个不愿去，一个不肯来，事情一直僵持着。

　　初夏的一天，儿子在一公里外打工，回来吃午饭时，发现母亲不见了。儿子先是着急，当看到床头叠着整整齐齐的衣服，该缝补的地方已缝补，掉了的衣扣已安上，顿时害怕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袭上心头。儿子冲出屋外，大声呼喊母亲，四处寻找母亲。乡亲们得知情况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到寻找的队伍。

　　第二天清晨，母亲出来了。她穿着只有过年时才穿的衣服，头发扎得结实整齐，面带微笑静静地躺在门前小河的一个水潭里，这神态好像还在熟睡，正做着甜甜的梦，梦见儿子娶媳妇，梦见自己抱着一个胖孙子。

　　孝心动地，母爱感天，彼此较量的结果是母亲的悲壮。

　　        江西省赣县区  谢士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