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最后七年

　　       岳父的最后7年过得自由自在，活得稀里糊涂，而我们则被他老人家弄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

　　岳父83岁这年，岳母脑出血去世，我把岳父接进了50公里外的城里，和我们一起过日子。岳父是独子，10岁时，父亲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第二年，母亲也被日本鬼子糟蹋后杀害。从此，岳父颠沛流离，给人打短工做长工，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那年逃壮丁，还被追兵开枪打掉了半只耳朵。

　　解放后，岳父分到了田土，基本上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但因家境贫寒，仅有一间破旧不堪的老屋，加上自己耳朵的残缺，直到41岁才结婚。岳母比岳父大两岁，而且右脚还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妻子是家里惟一的孩子。生她时，岳母已是相当高龄的产妇，大队的接生婆不敢接生，公社卫生院说条件差，这里危险，最后转到县医院，妇产科的大夫见了，个个也是直摇头，一遍又一遍地说明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对此，岳父岳母都把它当成了耳边风，视死如归地坚持着，岳母说：“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我永远躺在这里都可以。”

　　妻子的成长是快乐的、幸福的，她集父母的千万宠爱于一身。同样，妻子也没有辜负父母的心血和希望，17岁那年考上了省师范学院，当时在偏僻的小山村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毕业后，妻子要求到家乡的中学当老师，为的是更好照顾父母，帮家里多做点事，父母赶集也有个休息、落脚之处。一年后，由于工作需要，妻子调到了城里的中学。又两年后，我们结了婚，并生有一个儿子。期间，我们十天半月会回去看望两位老人，逢年过节不是把他们接到城里来，就是到乡下和他们一起过。

　　现在岳父进了城，首先就是不习惯，不停地闹着要回乡下，我和妻子几乎天天都要费口舌劝说，最后不得不答应每个星期六陪他回去一趟，清明、冬至更是雷打不动。有时说得好好的，上午去，下午回，可他硬是要在老屋住一晚，逼得我们活受罪。

　　我和妻子要上班，怕岳父一个人出去，会走丢，出门时都会反锁，让他在家看电视，可岳父不答应，把门捶的山响，大喊大叫道：“你们是限制人身自由，叫我坐牢！”我们无奈，只好由着他，可总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岳父的体质不错，眼睛和腿脚也行。开头两年，他的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自己出去能买东西、理发，除偶尔开错楼层的门外，都能准时回家。然而第三年的一个秋天，岳父下午出去，到吃晚饭还不见人，我们慌了，四处寻找，求助警方后，才在晚上9点多钟找到，因此，我们被警察好好教育了一顿。从此，我们再也不敢让岳父一个人出去，好在那时妻子正好退休了，岳父要上街外出，可由她陪同。

　　我们住的是房改房，120多平方米，三室两厅一厨一卫两个阳台，很是宽敞、舒适，儿子在外地，我和妻子住一个房间，岳父住一个房间。冬天的一个深夜，在睡梦中突然被岳父的叫喊声吵醒，我赶忙披衣起床，推开岳父房间的门，拉亮灯，只见岳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瑟瑟打抖，嘴里不停地说着：“你们怎么回事，把我扔在地上。”顿时，我心里一沉，第一个想法就是岳父不能一个人睡了，否则一定会出现危险出现意外的！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在岳父房间加了一张床，陪着他睡。

　　岳父88岁这年，我的父亲中风，在乡下治疗、护理的条件差，我也把他接到身边。父亲不能行走，坐在轮椅上，吃饭要喂，屎尿要端，洗澡要扶着让他坐好，晚上和我睡一张床。岳父见了，常常质问我们：这是什么人，快把他赶出去！有一次岳父洗澡，找不到自己的内裤，瞪大眼指着父亲骂开了：“你这个人真不要脸，短裤都偷，快交出来！”同年过了中秋节，岳父的脑子更糊涂了。他一天到晚竟闹着要娶老婆，说就在乡下，已经等了他好久，姓什么叫什么有鼻子有眼的。我们以为这事一二天就会过去，没想到却闹了3个多月，对此，我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哄骗来安抚他，说已经派人去提亲了，说前几天送了彩礼去，说过一个星期就娶回来，等等。事后得知，岳父年轻时在村里是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只因女方父母坚决反对，才没成为夫妻，岳父也许至今不忘，这也是爱情的力量。

　　今年春，岳父多器官衰竭。在医院躺九九81天后，医生说，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准备后事吧！妻子抱着买来的寿衣，在一旁泣不成声。这时，弥留之际的岳父突然开了口，我们赶紧把头靠过去，依稀听他说：“我要大棺木，不要火烧。”随后头一歪，给我们扔下一件为难的事，90岁的岳父就这样熟睡一般告别了人间。

　　                 江西省赣县区梅林         谢士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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