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天上来
文/清山
上个周末,我陪年逾八旬的母亲回到老家走亲戚,那个村庄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回过老家,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当地的井水又苦又咸令人难以下咽,那种滋味让我一辈子也都忘不了!当时全村人,包括我最大的人生梦想,就是能够喝到甜水。
而今的村庄已不是昨日的村庄,低矮的瓦房几乎看不到了。一路走来,脚下都是水泥路,四通八达,让人心情舒畅。到了母亲的三姨家,这边刚落座,表姐早端了两碗白开水过来,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非常清甜,比城里的矿泉水口感好多了!
“表姐,你们家也都喝矿泉水啦?”
“哪里是什么矿泉水啊?现在我们村里家家都通了自来水,过去的苦咸水你现在是想喝也喝不到了!”
我来到院中,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果然有了自来水。在自来水管道外面砌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泥制的瓦罐。两相对照,一个文明、现代,一个落后而又古朴。这个灰色的瓦罐也一下子激起了母亲尘封的记忆。
那时候母亲的家里很穷,日子过得就像当地的饮用水一样苦。当时母亲正在县城求学,在县城里可以喝到甜水,为了让年迈的父母喝上甜水,她每次放学回家,都到距家中很远的一口甜水井挑水。由于家中连个瓦罐也买不起,便只能到家境好一些的邻居家去借。每次她都要把家中的水缸挑满水才去上学。由于那口甜水井井壁石头参差不齐,在打水时,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又脆又薄的泥瓦罐是经不起碰撞的。有一次,母亲将家中的水缸都挑满了水,她又挑了两瓦罐水作为感谢,去还给邻居。没想到在路上系在瓦罐上的绳子突然断了,两个瓦罐摔得粉碎。母亲大惊失色,继而低声抽泣起来。这时候姥姥赶来了,她安慰母亲道:“这不怪你,挑了一天的水,怪累的,你快歇歇吧!赶明个,我到街上把家里的那点粮食卖了,买两个瓦罐还人家!”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还有一次,母亲从大队里借了一辆“水车”,所谓的“水车”,就是平板车上放着一个铁皮罐子,铁皮罐的嘴上套着一个皮管子,皮管子是为了方便盛水和往外放水用的。这样跑一趟就能拉回很多水。由于那口甜水井位于一个上坡,母亲把空车拉上去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为了减少跑趟的次数,她总要在水车上尽量多装一些水。车的载重一增加,就给她下坡增加了困难,这使她很难控制住向下俯冲的水车,一次向下走的时候竟然轧死了一只鸡。母亲当即号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引来了鸡的主人——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大娘。老大娘对年少的母亲说道:“这只鸡我早就想把它杀掉吃了,因为它光吃粮食不下蛋,这次你正好把它轧死了,省得我杀了。我不会让你赔鸡的,你快点回家去吧!”母亲一路走一路哭,为喝水的艰难,为老人的善良,因为那明明是一只公鸡,怎么会下蛋呢?那时的母亲想:村里的人要想足不出户就喝上甜水,恐怕要像公鸡下蛋这样难吧!
母亲感慨之余问她已经九十多岁的三姨:“这自来水是从哪里引来的,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呢!”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咧开干瘪的嘴笑了,这爽朗的笑声慰平了她满脸的皱纹和沧桑:“这水是今年才有的,这么甜的水可能是从天上引来的吧?”
那一刻,大家全笑了,只有梦想成真的人,才能发出如此爽朗的笑声。
作者简介:
刘清山,笔名:清山,生于山东郯城,散文、小说多次在全国获奖,多家杂志、出版社签约作者,已发表五百余万字作品,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集等十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