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 岗

　　黄继先

　　昕昕6岁那年，我们一家人同时爱上了电视剧《少年特工》。每天晚上开播时间一到，大家就一起坐到电视机前观看。《少年特工》是一部16集的儿童军事题材电视连续剧，据说是以山东少年军校小侦察班的真实生活为基础创作的，此片由前线话剧团郑方南指导拍摄，曾获多项奖励，算得上是一部经典的电视连续剧。

　　演完最后一集后，大家都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仍依依不舍地不想离去。

　　正在电视机前洗脚、准备睡觉的昕昕忽然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要去站岗，我也要给你们站岗……”

　　我们都沉浸在电视内容中，谁也没有把昕昕的自语当成一回事。洗完脚后，大家都上床休息了，昕昕穿上鞋子，叭嗒叭嗒地向门口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问。

　　“站岗！”昕昕坚定不移地说，“为你们站岗。”

　　“站啥子岗啊，你是看电视看出了毛病！”她妈说，“快上床来睡觉！”

　　“我要站岗！”她慢吞吞地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回头看我，试探我对她的态度。

　　    “想站岗就去站会儿吧！”当时我正在刷牙，我想，她既然兴趣来了，让她去体验体验站岗的滋味未尝不可，就同意了。

　　可是，我想错了，当我把一切拾缀完毕去叫她睡觉时，她仍不肯回来。她说了一句很雷人的话：

　　“我要站到天亮！”

　　“真的要站到天亮吗？”

　　我感到有些吃惊。为了了解她是真心还有是随便说说，我故意拿出钥匙想吓唬她一下子：

　　“那我就关门睡觉了。你把钥匙拿去吧，等会儿睏了就自己开门睡觉。”

　　“我不要钥匙，”昕昕说，“到天亮你们起床的时候，我才进来睡觉。”

　　说完，噔噔噔地走出房门，把门呯地一声关上了。

　　这一关却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作为父亲，我在她天真烂漫的幻想中火上加油，把她推出门外，自己能睡得着吗？大约一刻钟后我走出房门说：

　　“进屋睡觉吧，已经站了这么久了。”

　　“不。还没有天亮。”

　　“你以为站一会儿就天亮吗？”我劝她说，“现在站到天亮，等于在幼儿园上午3节课加下午1节课……”

　　“知道知道。”她非常自信地说，“你去睡吧。”

　　女儿很聪明，我从一岁时给她念小人书，每天一次，一直念了六年，在她的小脑袋中，已经有了不少知识，也懂得一点关心人的道理。 

　　    回到屋子里，一看钟，见已经超过平时睡觉时间，我有些心疼了，拿了一件衣服走出门去，给她披在她身上，感觉到她有些疲惫的样子，又端了根小凳子走了出去，说：

　　“你坐吧！站着太累了。”

　　她坐下了。但坐了不到一分钟又站了起来，说：“我不坐，你把凳子端回去。”

　　“为什么？”

　　“站岗是站，不是坐，少年特工都是这样的，”她振振有词地说，“坐在凳子上，栏杆挡住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栏杆那边的‘敌人’。”

　　我蹲下身子试了一下，走廊边的一长排水泥栏杆确实能挡住她的视线，不过

　　我说：“我也看过了，栏杆那边没有‘敌人’。坐下、坐下！”

　　“现在没有，等一会可能就有，”她仍然不坐，口气强硬地命令我说，“把凳子端回去！”

　　没法，我只好把凳子端回去后，但我仍然心疼女儿，后来，我想了一个变通办法，换了一张高椅子端出来，又劝了一阵，再把她抱到椅子上，她才免强坐下了，说：

　　“你回去睡！”

　　大约半小时后，听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我估计她可能在椅子上睡着了，轻轻地打开房门。一股冷风吹来，我打了寒颤。再看看黑洞洞的夜空，和夜色下孤零零的孩子，我自己都害怕起来，赶紧走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她说，明显地精力不足。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回去睡觉吧，孩子！已经11点多钟了！”

　　“不！”她振作了一下精神，“还……还没有……天亮。”

　　“孩子，哪有一个人站到天亮的呢？”我握握她的小手说，“看，你的手都冰凉了！这样会感冒的。”

　　“不……”她抽出手推了推我，“你……走……”

　　对这个犟女儿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强制拉她回屋吗？这可能损伤她心灵中可贵的东西；如果让她继续留下来，让一个人6岁小女孩呆在这漆黑的深夜为我站岗，这恐怕又过于残忍了？

　　……想了很久，我忽然依稀记起小时候我读过的一篇类似的文章，一群大孩子在公园里做打仗的游戏，让一个小小孩在“司令部”门口站岗。游戏结束时大家忘了小小孩，那知道这个负责任的哨兵一直站到公园清场……于是我灵机一动，走出门去，站在她的面前行了个军礼，大声说：

　　“报告！我来换岗。”

　　昕昕忽然一怔，但仍没有走的打算。

　　“我是将军，”我严肃地同时又耐心地解释说，“我有权利命令士兵换岗——少年特工也是这样。你忘了？”

　　昕昕终于从椅子上爬了下来，但她对我说：

　　“你要好好……站岗。不准进屋睡觉！”

　　“是！服从命令！”我一激动，忽然间忘了“将军”身份，说着，将她推进屋去。

　　女儿进屋后我暗暗好笑，一个哨兵可以向将军下命令：“你要好好站岗，不准进屋睡觉！”而我这将军也不像将军，竟然会服从一个哨兵的命令，这也许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吧？这个游戏太有趣了。

　　我站了大约10分钟光景，见屋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估计她已熟睡，才悄悄打开房门，生平第一次作了擅离职守的逃兵。

　　注：本文是从我的纪实文学《宝贝昕昕》—书中摘录后重写的，上面的插图是昕昕长大后自己按实景画的。目前昕昕已32岁，为了继承父亲给她读书的经验，她也在北京丰台创办了一家公益性的儿童阅读馆，定期为周边的孩子上阅读辅导课，多次受到北京报台的表彰。今年8月31日是女儿“臻美儿童阅读馆”开馆5周期纪念，特写此文祝贺。    

　　作者8.28。于重庆

　　地址：重庆市 巴南区       邮编：40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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