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娘（小小说）

　　                    顿先海

　　腊月三十，老天突然变脸，一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在外打工一年的二娃，下了火车之后，接连叫了几辆出租车，可没有一个愿意冒着这样的鬼天气去他那偏僻小村的。二娃归心似箭，就深一脚浅一脚踏上回家的路，等他到家的时候，村里已是万家灯火。

　　推开房门，只见上小学的儿子毛毛独自写作业。二娃拍打着身上的雪花问毛毛：“儿子，咋就你一人在家，你妈呢？”

　　毛毛抬头看见二娃，高兴得连蹦带跳扑进他的怀里：“爸，这不快过年了，俺妈说她想娘，刚去俺姥姥家了，一会儿就回来。”二娃的老丈人家就在邻村。

　　二娃抱起毛毛亲了一口：“想爸爸没有？”

　　毛毛回答：“想呀。哎，爸爸，我妈都想她娘了，那你想你娘不？”

　　毛毛突如其来的问话像根银针，猛扎一下，让二娃为之一震。

　　望着毛毛，二娃心里禁不住感叹：“儿子问得多么尖锐，自己咋会不想娘呢！”

　　二娃顺着毛毛的提问，回忆起娘的坎坷人生路。娘嫁给爹生育了他们姐弟四个，姐姐是老大，下面兄弟三人，二娃排行老二。在兄弟们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爹，是娘象头拉车的牛，在姐姐的帮衬下，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弟仨拉扯大。娘把姐姐打发出嫁后，又张罗着给他们兄弟成了家。当哥仨各自分门另住，家家盖起楼房后，老大老三却嫌弃娘像盏熬干油的灯，再也不能做啥“奉献”了，都不愿赡养。

　　二娃自己是很想养娘，可媳妇却不让，其理由是：“上有老大，下有老三，你在中间，咋也轮不到你。如果你非要养，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行，咱俩离婚。”二娃犟不过媳妇，只好妥协。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二娃求助娘舅和村委领导出面，召集兄弟三人商议。给娘在村北头的荒地上盖了一间简易房，让娘安身，吃粮花钱兄弟三个平均兑。为此村人编了句顺口溜：“三个儿子家有楼，却让老娘住村头”，借以讽刺嘲笑他们。

　　娘现在的情况怎样？因为娘没有电话，自己又常年在外打工，平时很难和娘联系，连个温暖的话娘都听不到，一年都没见到娘的身影啦。

　　想到这，二娃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心情，急忙放下毛毛：“在家好好呆着。”

　　毛毛见状，拽着二娃的衣角：“你是去接我妈妈？”

　　“不，接我妈。”二娃跨步冲出了家门。

　　外面雪越下越大。二娃走出村子，借着雪光，远远望去，老娘住的那间小屋，已被大雪掩埋一半，就像波涛四起中的一座孤岛。

　　当二娃来到屋前，用力推开门时，只见屋内一盏油灯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四壁皆空的墙壁上布满了蜘蛛网，纸糊的窗棂已破烂不堪，寒风穿窗而进，冷的让人打颤。远离百里之外的姐姐不知啥时候赶来，正在娘的破床前忙乎着。

　　姐姐见二娃进来，一把抱住他：“二弟，你时候回来的呀？咱娘已有病在床上躺了三天啦，大便干结的俺用手都扣不出来。老大和老三都在家，可到现在谁也不来看一眼，这样的天气，俺在家实在不放心呀！”

　　凄凉的景况，姐姐的诉说，瘦弱的老娘，让二娃羞愧难当。他忍不住走到娘的床前双膝下跪，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背起老娘，让姐姐盖上棉被，大声说道：“娘，咱回家。”

　　娘趴在二娃的脊背上，气息是那样的微弱。二娃往前走，姐姐随后行，刚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忽咚”一声，娘住的那间小屋四面倒塌，淹没在风雪中！

　　飞舞的雪花，刺骨的寒风吹打着二娃的脸。一步、两步、、、、、、艰难行走中的二娃，忽然觉得脑后脖子里热乎乎的，他知道那是老娘流淌出的心酸泪！

　　通联：河南省民权县 顿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