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第二届{爱国孝亲征文}垃圾王和他的帝国
垃圾王和他的帝国
作者:王惠女
整整一个冬天没见到老能及其一家,我的眼前少了一道别致的风景。那个堆满了废旧物品、连间像样的房屋都没有的长方形院落,因为主人的离去而切切实实变成了一个垃圾场。老能精心盖压在每一方收购物上的塑料袋、木板等一点点的被风揭走,各种废旧收购物凌乱地裸露着;风吹不到的褶皱和凹槽里堆满了沙砾、枯叶和残雪。两扇简易铁大门被象征性的上了锁,很多无家可归的猫和狗从门缝里钻进钻出,铁门里面靠西墙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觅食的老鼠时不时围着房子跑一圈。平日里看惯了老能一家进进出出、有说有笑,而这个冬天这里将不再有炊烟升起,我的思绪被这家熟悉的陌生人牵着走远,走远……
老能的废品收购站与我所在的小区仅一墙之隔。七年前,我刚搬来这儿时,他的生意正红红火火。每天茶余饭后,我总喜欢趴在阳台的护栏上,看人们捎着各种废旧品从四面八方聚拢至收购站。老能麻利地将送来的东西一一过秤、分类、码放后按件或论斤付钱,再微笑地将每位顾客送走。等到月底,就会有一辆大卡车准时将所有的收购品运走。腾空的地方又渐渐被填满,如此周而复始……
老能姓甚名谁,我毫无所知,由于他心灵手巧,常常能变废为宝,我佩服的叫他老能。他的土坯房旁边有个简易的棚子,里面依次摆放着一台洗衣机,一台电视机,一条沙发,一把转椅和一张圆桌,这些在他家算是比较高档的东西都是曾经收购来的废品,经过他的修修补补又重新被利用了起来。每天傍晚等他们忙完一天的活儿,一家人便围着圆桌吃饭或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聊天,孩子顽皮,妻子贤惠,你闻不到废品的恶臭,也看不到他们日子的蹩脚,生活在这里被浓缩的温馨而富有质感。
我真正走近老能,缘于一次燃垃圾事件。有一段时间,每到晚上十点多,老能便在小区外围墙根下点燃塑料、纸张等生活垃圾,滚滚的浓烟夹杂着刺鼻的恶臭肆无忌惮的顺着我们的窗户往屋里钻,我的呼吸道疾病急剧加重。终于有一天,我气急败坏的下楼去跟老能理论。他高大而清瘦,头发凌乱,皮肤黝黑,操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等我极不友好的说明来意,他一脸歉意的说,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给周围的居民区带来如此大的麻烦,以后坚决不敢了!那以后,他真的没再燃烧过垃圾,我对他的怨恨也渐渐烟消云散。
第二次走进他的收购站,再不是吆喝他、指责他,而是求他帮忙。那几天,单位进行了一次大清理,所有过期不用的旧报刊杂物等统统打包送至老能的收购站,我的一个蓝色文件夹连同里面的一些文件便函等都不知去向,我怀疑是被裹挟到其它杂物里一块儿去了收购站,于是去找老能。我怕他会记着我以前的蛮横而拒绝帮忙。结果,他却很礼貌的招呼我坐下,并说:“你看,这几大包的东西我就是翻两天也翻不完,况且如果散开,怕这地盘也不够,过几天正好大车要来运走这些东西,到时我一包一包的散开在大车箱里帮你找找,行不?”他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并说一旦有消息立马告知我。我感激地道了谢后离开了。由于心存希望,之后再从阳台上看老能及他的收购站时便亲切多了。两周后的一天下午,老能打来电话说我的文件夹真的在那堆杂物里!不知他们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了那本薄薄的文件夹!我不由得心生敬意,为这个跟我仅有一面之交的外地人。
2017年夏,天气特别热,一次午休起来后我懒洋洋的走到阳台上往下看,竟意外发现老能收购站门前好几个人手忙脚乱跑进跑出,一个老人平躺在地上,身底下垫着一块凉席,老能一手摁住老人的人中,一手打电话;一位老阿姨抓着老人的手哭着。老能的老婆端着一杯水蹲在旁边,孩子也乖巧地蹲在旁边。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不等车挺稳,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车上跳下来,跟老能一起慢慢将老人抬到车上,急救警报拉响,车子又呼啸而去,老能搀扶着老阿姨也随车一起去了医院。晚饭时,听人们说,那个老人是水工机械厂的一名退休职工,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两口趁午休时送一些破旧家什至收购站。由于有高血压,又加高温中暑,老人刚刚放下手头的东西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老能一边采取急救措施,一边拨打120,因抢救及时保住了老人性命。之后一周,老能每天都买点好吃的去医院探望老人,直到出院。一个人们眼里收垃圾的外地人,给素昧平生的老人以父亲般的礼遇!我先前对生意人尤其是南方生意人精明事故爱耍滑头的种种成见突然没了,突然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固执地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忽略了身边那么多的风景!
老能收购站的东南角上有一座中学,每周一升国旗时,他都会吃力地趴在一堵矮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冉冉升起的国旗,国歌嘹亮,他表情庄严,好几次,我被这一幕感动。这个从不因自己从事拙劣的工作而感到卑微的汉子,一次次用自己的行动颠覆和刷新着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祖国的各个角落有多少老能般的外来务工者,他们正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影响和改变着当地人,为当地的建设和发展勤勤恳恳,出策出力,更为祖国的建设大业添砖加瓦!
冬天的雪已下了好几场,我每天都怅惘地盯着那一方没有了主人的院子发呆。清明过后,老能的收购站彻底关闭,所有的收购物都被清空,老能一家也不知去向。北方特有的带着寒意的风尘彻夜扑打着那两扇铁大门,门两边泛白的春联在风中瑟瑟发抖。依稀遐思中,我仿佛看见铁大门外的野樱桃又枝繁叶茂了,老能一家像所有南方人家一样,敞着衣衫,摇着蒲扇,有生意就忙着招呼生意,没生意就笑意盈盈地坐在树下乘凉,斑驳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祥和而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