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二届{爱国孝亲征文}父亲
父亲
父亲这个词,其实从来不曾叫出口。一来是觉得过于凝重,二来是略显矫情。小时候,我们叫他“爸古”,现在,我们叫他“老爸”。
很久以前,父亲是民办教师。在我记事之前,奶奶就已经不在了,爷爷身体不好,母亲要一个人打理家里的那些田地,所以父亲只好带着我去学校——据说孩提时的我特别好静,随便往哪个田边地头一放,就能乖乖地呆坐一天,不哭不闹。于是父亲上课的时候我就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学生对我扮鬼脸,下了课他们就来哄我玩,这是我幼儿期仅存的记忆片段。
没多久,爷爷去世了,家里越发窘迫了,我又不争气,总三天两头感个冒发个烧什么的,父亲于是不得不泪别讲坛,回家务农。当然,像父亲这种有点文化的人,是不甘心只守着那三分几亩口粮田的。在那几年间,家里养过猪、孵过小鸡、承包过碾米厂……虽说终究没能发家致富,可我们兄弟俩的学费开销、衣着零花,却从来没有落下过,平日里也能保证一周吃上两回肉——这在村里,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为了家计,父亲总瞅着机会出去打点小工,有三次差点丢了性命。一次是去砍柴,那时他们为节省运力,把砍好的柴木直接扔在顺路的山溪里,到了目的地才捞起来。偏偏有一回刚刚把柴木扔下去,山洪爆发,父亲不舍得那柴木,跳下去捞的时候差点出事。第二次是去开山,霍英东老先生在我们家乡投资了一个水电站,建设初期父亲帮忙去做开山工,有一天他正像往常一样低头挖石,旁边的一位同乡猛的大喊父亲的名字,父亲吃了一惊,马上往前窜出一步,“轰”,几百斤的石头瞬时就砸在父亲原先站的位置上。第三次是在爆竹厂,那年的6月1日,我们全家都不会忘记的日子。那是我上学后的第一个儿童节,我们正在学校玩的时候,父亲所在的爆竹厂突然传出巨响,接着浓烟滚滚。后来才知道是切引线的时候出了问题,父亲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住到医院又内出血。他当时已到了绝望的关头,但又难舍发妻幼子。母亲一直陪在他身边,开导他。直到今天,想起这三次意外,父亲还心有余悸,不过痊愈后他已经可以轻松地跟我们兄弟俩阿Q一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要感谢上苍,不过,首先要感谢的,是你们母亲。
(作者父母,2009年10月,云门寺)
家人对父亲疼爱后代的方式,一直颇具微词,觉得他的有些方式,简直就是溺爱。但我觉得,温暖的爱,能融化一切。
刚念小学时,与村里调皮的小朋友走得比较近,在他们鼓惑下,有一次我终于也壮起胆偷了家里的五块钱,却被父亲堵在了小卖部门口。虽说往常父亲很少打我们,但那次我却着着实实慌了。但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行车把我带回了家。回到家,父亲怪怪地看着我好久,突然开口了:儿,是不是父亲母亲对你不好,你在家吃不饱,所以要自己拿家里的钱去买东西吃?——他把“拿”这个字强调得很重。我怕挨打,于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以后都不再犯。父亲微微地笑了,叫母亲炒了几个小菜让我吃饱后,又送我回学校。后来父亲说,当时之所以路上不说话,就是想让我思考对错、明辨是非。此类问题,也未曾再犯。在我诘屈聱牙的两百多首古体诗中,却只有一首简单明了的《归故里》最让父亲开心:“君为胥吏妇青衣,阳春三月归故里。村野芳萋连天碧,山高更显彩云低。豪门自古多败儿,寒窗也可出罗绮。会须把酒话乡情,沉浮十载一朝忆。”
一位好的父亲,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魔力。小时候最喜欢父亲母亲去上街回来,因为他们总会带回这样那样的可口糖果。最喜欢夏夜八九点的时候在村口晒谷坪上看星星,因为旁边的父亲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开心故事讲给我们听。其实发现父亲的魔力还不止这些。在我几岁的时候,父亲逗我时总会念念有词:快长大,快长大,长大了就去读大学,读重点。并乐此不疲,就像是念咒语一样。村里人听多了也腻歪:咱们村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你儿子,哎哎,除非你家祖坟会冒青烟……
我不知道父亲的所谓感觉是真的预感还是巧合。但这种感觉好几年后又灵验了一次,刚入初中时由于考试成绩不理想,我很沮丧。父亲安慰我:不用怕,你很快就会成为第一的。果然,一年后,我已经超越了前面的几位尖子生,稳居第一了,并像以往一样,担任了班长。其实认真想想,是父亲的“感觉”给了我自信和勇气。
(作者父亲与侄女,2012年4月,丹霞山)
早就想给父亲写篇文章,可一直没能静下心来。直到上次,繁忙之际,父亲打电话来说生日快乐,虽然只是口头祝福,但也足以感慨万千。我曾觉得7·24这个日子很一般,可父亲说:7·24,一周7天,一天24小时,我们给了你生命,你应该自己把握时间的价值。
据说父亲高中毕业时已经考上了某重点大学的电力学院,但当时在乡里做支书的二姑丈,由于工作上的原因和人树了敌。在阶级斗争仍是主要矛盾的七十年代,那人就把父亲的录取通知书藏起来了,直到几年后才发觉。时过境迁,对于这事的真伪,已无从考证,亦无法弥补,但想想也有点心惊:如果那时父亲就进了城,那我们兄弟俩不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吗?每当就这个疑惑问起父亲,他总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险,好险,看来是命中注定了我会有你们这两个聪明乖巧的儿子。家人之间,俨然已成了彼此间最宝贵的财富。
(作者父亲,2017年5月,广州)
据闻,父亲年轻时是乡里公认的十大美男之一。父亲姐弟七人,只有当时还做教师的父亲收入稳定,他不抽烟不喝酒,大部分收入都花给了家人,到分家时家徒四壁,最后还是和自认为长得一般的母亲走在了一起(父亲母亲同是高中学历,这在当时的乡下算是知识分子了,父志子承,当初与父亲失之交臂的那间学校,在二十多年后,也向我伸出了橄榄枝),而且这许多年来情真意切。父亲常说:那时家里穷,你母亲是干部子女,肯带着嫁妆来我们家,并且这么多年劳苦功高,你们兄弟要好好孝敬她。
直到今天,家里已经搬到了城里多年。以前家里承包了十几亩地,都是人称全村第一勤快的母亲打理,多年的劳苦,使得母亲的颈椎和血压都不太好,父亲老觉得自己欠母亲许多。因为对有些问题的看法不同,有时我也会惹得母亲生气。每当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帮着母亲教育我。他最近在《世相》中写道:“世相好罗衣,惶惶常夜起。今生何幸哉?得此贤伉俪。”真挚之情,略见一斑。
作者:肖飞。笔名北极星主,诗人、工程师、中国楹联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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