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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第二届{爱国孝亲征文}回忆我苦命的父亲--庞多福

来源:庞多福
作者:庞多福
发表时间:2019-08-28


      2017年12月22日,我满目噙满泪水,满怀对去世300天父亲的思念之情,落笔写下了《回忆我苦命的父亲》这个标题,心里如释负重,记忆的闸门一打开,那难以忘却的陈年旧事如同奔涌的流水,把我淹没在对父亲的回忆之中。

     我的父亲庞礼贤生于1936年10月26日(农历丙子年九月十二),在老家西华镇王寨村石咀河社生活了一辈子。一生经历坎坷,备尝人间辛酸。祖上几代省吃俭用,辛勤劳作,连攒带借,置办了几十亩田地。本想让后人免于饥寒,谁料在土改时却被定为富农。现在看来个人出身成分无足轻重,可在那时却是大事,它足以影响整个家族甚至几代人的成长。它意味着你这个家庭政治出身是剥削阶级的,而且是改不了的。小时候上学,我最怕填档案,看别的孩子在家庭成分里自豪地填上贫农中农,我却只能屈辱地偷偷草草填上富农两个字,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贫下中农可以早晨在家睡懒觉,可以指手画脚的指挥别人,可以干最轻松的活,地主富农成分的,必须早起去干最重的、最脏的、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处处受人凌辱。还时不时的遭到批斗。直到八十年代初期全国地主富农统一摘帽,父亲才算和普通社员一样。
     父亲姊妹10人,排行老六(男子中排行老三),自幼没赶上好日子。当时爷爷庞志善和大伯庞孝贤因被扣上历反分子帽子,二伯庞贤因病去世。父亲只好上完初小(小学二三年级),因家庭缺少劳力而辍学回家,十多岁就承担起沉重的养家担子,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十五六口人的生活。可想而知,那么小的年纪,天天和犁耙锨镢打交道是多么的枯燥无趣,可他硬是愣愣的挺了过来。1957年,父母亲结婚不久,父亲即被派往安口窑、高山一代大炼钢铁;随后又去关山深处的范家河兴修水利,搞园田化建设。这个时候,家庭生活极度困难,人们为了生存,把能吃的东西全吃了,榆树叶子都吃光了。父辈们都饿得面黄肌瘦,许多人出现了浮肿。虚弱的父亲回家见此情景,夜晚偷偷地爬上村口的一榆树上,弄来了一点树叶树皮,让全家人吃一点。第二次偷剥树皮时,被巡逻队发现,剥树皮用的斧头被没收,还差一点被抓到大队挨批斗,父亲吓得跑回家躲了好几天。一直挨到1960年合作化,队上办了大灶,每个人每天有二两面的糊糊,才维持了父辈们的生命。这个时期,因家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奶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把紫花苜蓿煮熟,拌上点盐捏成团,实在撑不下去了吃一点,确保家人不被饿死。1961、1962年,父亲又被派往兴修崆峒水库,别说劳动强度有多大了,就是来来去去100多里路,父亲是忍着饥饿,靠着他那坚毅的双脚翻山越岭走回来的。记得有一次,我突发兴致去远足游玩,空手走了二十里路,脚上竟然磨了两个泡,好几天不敢走路,现在想想真不知他当时得受多大的罪。1984年,我考上平凉师范后,父亲高兴的给我讲过他在平凉崆峒劳动的经历,所以,上学期间,每次去崆峒,特别是看到水库,崇敬和热爱之情油然而生,这里有父亲的身影,这里的一切,都浸染着艰难困苦年代父亲劳动的元素。从那时起,我决心要带父亲去现在的崆峒水库看看,看看他多年付出心血和汗水的地方。2009年秋季,我借了一辆车,和老婆孩子,一同陪着父母、岳父母去了一趟崆峒,乘索道上山,坐轮船游了水库。父亲非常高兴,爬山的劲头十足,当时我还真比不过他。登高望远,父亲感叹崆峒的发展变化,说他们当年劳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大的形态没有变。后来,我有车了,也想把父亲拉上再去一次崆峒,可生活琐事缠绕,终没能如愿,他老人家,说走就走了。

父亲虽然仅上过初小,文化水平不高,可会写信,能算账,珠算水平堪称一流。我刚上小学时,是全庄最笨的一个人,庄子上的大人小孩,都叫我老笨飞机,我每次都是哭着找父亲的。只有父亲不这样认为,他鼓励我说,你给他们争一口气。于是,他白天劳作,晚上在煤油灯下,从阿拉伯数字教起,然后珠算,识字,甚至于拼音,他都能音上来一点。到了二年级,我成村学的学霸了。一直到初中毕业,学霸地位被我牢牢把持。1984年,我以全县第七名的成绩考入平凉师范,全村最笨人的飞机帽子彻底摘除。这无不凝聚着父亲的期望、启蒙与言传身教。父亲的珠算,加减乘除非常精通,演算速度极快,当时我只跟他学会了加减法,现在想来,自愧不如父亲的聪明。父亲的字也写的工整,像他的性格一样,倔強耿直;语句平实流畅,我上平凉师范四年,跟父亲的交流,是通过书信联系的,我每次写信,父亲必回信与我。初小程度的父亲,水平比我这个大学生都高许多。这些,都是父亲平时锻炼苦学的结果。
     六十年代后期,全社会掀起了农业学大寨热潮,到处都利用冬闲时节修梯田、修水利,父亲理所当然又是其中的一员战将。这个时期,生活条件略有改善,父亲在团队中的聪明才智也得到了组织认可。因为他的公正、聪明、心细、勤劳、善良、有文化,所以父亲除过劳动之外,兼记工分、管理大灶伙食等工作,大家都感到非常满意。刚记事的我常常眼巴巴的期盼父亲回来,因为他可以徇私舞弊,偷偷地拿回一个黄面碗簸子或者荞面巴子,让我们弟兄几个解馋充饥。
     1975年5月,小弟出生不久,爷爷就因病辞世。当时富农成分的父亲弟兄们,不敢请先生安葬爷爷。父亲只好冒险偷偷地跑去马峡大岭村,请了万先生。先生看在爷爷和父辈们的情分上,趁着夜色,直接赶到墓地附近,不敢搭针盘,不敢放线,草草的看了一个大概位置就急急赶回去了。父亲弟兄们商议,选了个精确位置,很简单的送埋了爷爷。这时候,我们姊妹五个,包括父母亲共七人,在原来大门过道的一间房中实在挤不下了,我和大哥、二哥轮流常常跟九叔父一块挤着在老上房的炕上睡觉。九叔父当时很年轻,也非常爱我们。他给农业社负责看护苜蓿、核桃、玉米等,因多次暴雨淋身而患上了肺结核,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一直到1976年,西华公社来了体检身体的,才查出九叔父、大哥、二哥、我和东林,都患上了肺结核。一家这么多人患上了在当时是非常可怕的、农村人都叫做肺痨的疾病,轰动了全公社,许多人认为是治不好的传染病、绝症。多数人见了像避瘟疫一样躲着我们。母亲愁的成天以泪洗面,只有父亲,默默地坚持着、不断的鼓励着我们,并且毫不畏惧的带领我们几个配合医生的治疗。当时我们庄上的徐良筹是胸膜炎,都在父亲的团结带领下,每天早晚坚持去王寨大队医疗站打针,每半月去西华公社复查。当时我因年幼无知,怕打针疼而哭闹不已,父亲只好强背着我,有时候我还哭闹着要钱才肯去,父亲只好一分、二分的给我,哄我不哭不闹,完成治疗。由于路程远、时间长了都不方便,父亲便拜西华公社的医生谢文成老先生为师,学会了打针。自此,我们便不用每天去王寨打针了,父亲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我们庄上一名不会看病、只会打针的“赤脚医生”了,不论谁家大人小孩,只要有头疼脑热之类的疾病需要打针,父亲便不由分说、不论闲忙的带着他的针盒,认真煮针消毒,为庄上群众解难。叔父的病情非常严重,父亲曾带着他去了当时的五二医院住院治疗,回家后再次反复恶化,不治而亡。我们几个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半年时间内全部痊愈,在当时,算是创了奇迹。记得有一次。我们去西华公社卫生院复查,由于多天暴雨,西华河水涨的很大,父亲顺河上下跑了几趟,终于勘察了一条河面宽阔的过河路径,他背着我走在最前面探路,拉着二哥等几个人,他们一手互拉、一手住着木棍排成一队,趟着齐腰深的洪水前行。我在父亲的背上都看晕了,父亲被洪水冲的打摆摆。父亲,您瘦弱的身躯,怎么承载起比大山还重的压力的。您不怕困难,不怕贫穷,不畏艰难,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带领叔父和我们几个积极治病。每当想起,真是泪如泉涌。父亲,您不但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更言传身教的给了我坚毅的性格,克服困难的意志,给了我踏踏实实做人做事的原则,成为我人生道路永远的航标。

我上初中时,农村开始实行分田到户责任制,父亲的聪明勤劳发挥到了极致。他先是白天带着大哥去关山里割竹子,晚上回来再扎成扫把,第二天赶集偷偷拉倒华亭街道卖出。后来他发现,山寨的竹子特多,他就和大哥拉着架子车去山寨集上收购竹子,然后连夜扎成扫竹再拉倒华亭卖出,这样的收入比单纯去山里要高一点。父亲为此乐此不疲,常常早出晚归,还要避人耳目,这在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中,还算是投机倒把行为呢。有一天晚上,父亲回来,他的头上包扎了一块白纱布,原来是拉车子的骡子惊了,把父亲摔伤了。尽管这样,为了能够多赚几毛钱,父亲一直偷偷坚持了一个季节。若干年后,我被组织派往山寨乡工作,坐着汽车,觉得这么遥远而难走的路,父亲是怎么天天如此,拉着架子车走的,又是怎么在集上跟群众讨价还价的。
      对于农活,父亲更是行家里手。当时农业社的高技术活,比如撒籽、撒化肥、摞麦垛等,都离不开父亲。包产到户后,父亲的勤劳细致发挥到了极致,他每天起的很早到地里劳动,到天黑看不见了才回家。我们家的庄稼他种的总是比邻地长的好。他干农活,跟他做人一样严谨细致,他对自己的生活,又节俭异常,难怪邻居都叫他“庞细祥”。每次跟他下地干农活,他总是手把手教我,他利用一切机会想把自己的种地经验传授于我,想让我做一个像他一样合格的农民,可惜我不是那块料,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不仅如此,他还教我做人的道理。他虽说不出“宜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那样文质彬彬的话,但他常告诉我“晴天垫好道,雨天不踩泥”这样近似白话的道理。
     父亲不但是农业方面的行家里手,更是方圆有名的大木匠。打我记事起,父亲就起五更,睡半夜,农村人能受的罪全受了,没受的罪也受了。更没休过一天,下雨阴天不能去田间干活,在家拿着他的锯、斧、凿、铲、刨、钻、锉、墨斗、尺、规、划线器等,把一个个看似七折八弯、不能用的木头,义务做成一付付耩(犁地工具),修理农具,天晴了,大家都来我家扛上耕地去。包产到户后,父亲利用晚上时间,把一些平时收集的废旧木料,做成一对对靠椅、一个个炕桌,除送亲朋好友外,一部分拉到华亭街道,换点零用钱。当时我感到非常好奇,常常跟着他“打和神”捣乱。后来,父亲在姑父等人的帮助下,也曾成立了一个小型副业队,带领村子里一些年轻人在县城修房子,老华亭一中的一些教室、原来西关村的一些办公用房,还有北巷子里姑父家的大上房等都是父亲主持修建的。父亲一生,为周边群众修房无数,自然,更为我们兄弟姊妹每人主持修建了一院子大瓦房。方圆谁家要修好一点的上房,就非得请父亲掌脉不可。父亲做人做事诚实守信,做木工一丝不苟,技术精湛,生活朴素,从不讨价还价,别人给的工钱中,父亲总要拿出近一半退给群众,深得群众的喜爱。每年从冬季,就被亲邻故友早早定下,正月初就开始干活,一直到秋季。除过修房子,父亲和小叔父还为周边许多老年人做寿材。我知道的,外公外婆、姑父姑娘、爷爷奶奶的,包括父亲自己的寿材,都是他一手做成的。父亲一生除了干活,就没有能提得起享受的事,始终像一头黄牛一样去劳作。年轻的父亲还是村子上的文艺骨干,农业学大寨时,参加村子里的文艺队;包产到户后,又挑头组织村子里的社火表演。

父亲爱家庭,爱子女,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七十年代初期,小不懂事的我,常常趁父亲不在的时候,蹭到爷爷身边去。爷爷总会悄悄拿出父亲给他偷偷掐魔的一点白面,切上胡萝卜丁,做两碗清水煮胡萝卜面片。他一碗,我一碗。我像是过年似的美餐一顿。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有吃过比这更好的面片了。小学五年级开学的那天,我因5角钱的学费而哭闹不已,父亲去了一户贫下中农家借钱未果,那人还讽刺说地富成员的娃娃,不做农活,上学有啥用呢。父亲满脸愁绪,鼓励我不要气馁,努力学好文化课,学好做人的道理。为了能使我们兄弟姊妹顺利的读完学业,父母亲也更加拼死拼活的、一天都不耽搁的参加劳动挣工分,那年农业社年终决算后,父亲高兴的终于领回了十六块多的找补款,我们弟兄姊妹们上学,再也不用东挪西借、看人眼色了。1984年7月,初中毕业的我,考上了平凉师范学校,父亲别说有多高兴了。他脸上总挂着微笑,干活更加卖力。白天干农活,晚上做木工。原来他这样没黑没明的,是为了给我筹措上学的费用。这个时候,我对上平凉师范有所动摇,周边的群众都说将来是一个小学老师,那种轻蔑的口气,实在令我不安。我又怕家贫而不能上高中。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给我分析了利弊得失,并表示尊重我的选择,说不论在那上学,他砸锅卖铁也会供我读书的。父亲就是这样深明大义,我们弟兄姊妹五人,他都力所能及的供我们读书到读不进去为止。1986年秋季开学,我跟父亲要50元的学费,父亲拿出他所有的积蓄,硬是给我凑够了61.86元,并且一定要我带好。父亲看着我不解的目光,说出了隐藏他内心的秘密,就是这个数字吉祥如意,原来是父亲对我的期盼和祝愿。我激动的热泪盈眶,后来把这个情节写到作文中,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评价。1987年秋季,快要师范毕业的我,看到其他同学骑着自行车出行的洒脱劲,我羡慕不已,父亲对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决心不能让他这个快当老师的儿子太过寒酸、太过窘迫。于是父亲决定卖掉了家里唯一一头过年猪,托城里的亲戚走后门给我买回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那时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行走在公路上,凉风迎面拂过,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掠过心田,说不清也道不明,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把握着车把就如同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惬意!我一个农村的笨孩子,在父亲有力的双手的助推下跳出了农门。全家人都为我庆贺,父亲显得特别高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父母亲步入了老年行列,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被打破了。母亲由于腰腿疼痛比父亲严重,所以烧炕洗衣喂猪喂牛等家务琐事,甚至于给母亲熬茶,都被父亲包办了。从父亲身上,我也深深地体会到了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互敬互爱的真实含义。父亲乐于助人,亲邻右舍,不管谁家有大凡小事,他是有求必应的。邻里纠纷、家庭矛盾他是和事老;婚丧喜庆事宜,他是总管;男女相亲,他又是红娘。他的一生,都好像是为别人而活,都在为别人着想。心里唯独没有自己。

父亲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却一直关心党和国家大事。2015年农历九月,我们兄弟姊妹准备兑现早跟父亲说好的,为他老人家隆重庆祝80大寿的活动,我也早早在县城订好了酒店,当我高高兴兴的向父亲报告的时候,却得到了父亲的回绝。原来父亲通过电视了解到,目前,党和国家正在大力提倡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作风,反对铺张浪费,严禁宴请和大操大办各种酒席,在紧锣密鼓的反对腐败。父亲对我说,你是党员干部,要带头遵守,不能顶风违纪啊。我给他解释说,我们自己庆祝一下,不违反政策规定的。父亲坚决反对,我只好将县城的酒店退了,在西华简单办了几桌酒席,请了自家的直属亲戚小小聚了一下。搞了一个简单仪式,照了个合影,制了一张光盘。这一天,父亲笑逐颜开,非常高兴。自此以后,凡家里来亲戚了,父亲总要放一下光碟。没有想到,这次的庆祝,成了父亲人生的最后一次。
    父亲一生虽说未做出啥惊天动地的事业,他的名字别说见于经传,可能再过若干年连自己的后代都不一定记得,可是他作为中国千千万万农民的一员,往小里说,他用自己的辛勤努力为我的家族生存贡献了一切;往大里说,他用自己的辛勤努力也为社会发展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应该忘记他们这一代为社会贡献毕生的农民。没有他们的辛勤付出,我们不会有现在畅通的沟渠;没有他们的辛勤付出,我们不会有平整的田地;没有他们的辛勤付出,我们不会有现在的幸福生活。我个人认为,这群只会干活不会享受的农民才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父亲辛劳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清福。2016年12月19日下午,我回家看望他后,正准备要返回时,父亲郑重其事的问我说,看他脸色怎么样?我凝望着父亲的脸庞,突然发现怎么这么黄的。我内心很着急,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他一番。然后详细的询问了父亲的感觉和症状,父亲说是小便发红,疲惫不堪。我以为是那几天治疗胃疼的药过量了。我让父亲停止服药观察了两天。22日,父亲的症状没有明显改变,我便陪他去华亭县中医院、县人民医院检查。结果大夫告诉我,必须外出进一步检查和治疗。我连夜联系表姐周爱莲,托她找了平凉专院的大夫进行了诊断,并办理了住院手续。因周末,天降大雪,一直到26日才住进了平凉市人民医院。那天,我头顶的天,真的塌下来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坚强的父亲,患上了胰腺肿瘤,并且已经到了晚期。噩耗传来,我痛不欲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稀里哗啦地在医院楼道掉落下来。回到病房,又要在父亲面前强装笑脸,我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不孝,如此无能,如此弱小,我内心极具恐惧不安,父亲的病情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了,我作为一个儿子,没有察觉到啊,我好悔恨自己。住院初期,父亲的精神状态还比较好,各项检查、如厕、散步都可以独立行走,偶尔我们也陪他去楼下透气抽烟。现在想来,自己的无知加剧了父亲病情的恶化速度。本来这种病是不能吃难于消化的食物的,我们在父亲生病期间陪他吃了两次他最爱吃的羊肉泡馍。2017年元旦期间,父亲因消化不良而上吐下泻,坐立不安,几天不能进食。主治大夫建议尽快实施胆管疏通手术,否则父亲随时会有危险的。元月4日为父亲实施了胆管疏通手术。因为父亲年龄和手术部位,麻醉程度很轻,这次手术,应该是父亲平生最疼最受罪的,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听父亲说疼的受不了的。手术后,他的棉衣棉裤都被汗水浸透了。我不能想象,瘦弱的父亲,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手术后,父亲还是慢慢步行出手术室的。从此以后,父亲腰上挂了一个胆汁引流袋,每天流出的胆汁有1000到2000毫升。父亲的心血,就这样一天天的流着,身体也一天天的瘦弱下去,每流出一袋,我心就被尖刀猛刺一下。病情如此,父亲毅然坚强如初,他和病友不时拉家常,一直到2017年元月12日(腊月十五日)出院。从平凉回来第三天,父亲几乎不能进食,疼痛难忍,呕吐不止,病情再一次加重,我不得不说服父亲又送他去华亭县人民医院内二科治疗 13天( 元月16日至27日),于(元月27日,农历腊月三十,除夕)出院后,父亲执意回老家亲手为老祖先上了齐齐整整的三株香,以示过年对祖先的纪念,福佑全家平安健康。然后下来华亭,住在我家楼上,这是父亲平生第三次、也是父亲人生最后一次在他的三儿子家过年吧!元月28日(农历2018年正月初一)晚,父亲被病魔折磨的不能安睡。他老人家还怕影响我的休息,示意母亲不要叫醒我,而差点晕倒在卫生间,我紧抱住父亲,连呼几声他都没有答应。我抱着父亲到床边,轻轻的呼唤他。几分钟后,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看到面色煞白的父亲,不详之感涌上心头,赶紧叫来了其他弟兄们。初二早上,天蒙蒙亮时,我们把父亲送回老家。这个年,父亲受尽了人间的痛苦和煎熬。回家后,父亲更加的难受不堪,我又一次说服了父亲和家人,于元月30日(正月初三)再次送父亲住院。这次到医院后,父亲已经休克,情况十分危急,大夫意欲放弃,我不忍心父亲就这样离我而去,坚持让大夫用药。父亲用药后,效果特好,不到一个小时就解除了危险。一直到2月15日(正月十九),父亲病情稳定后,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这段时间里,父亲尽管被病魔折磨的耗干了心血,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父亲的精神状态还是比较好的,元宵节期间,我们还陪着父亲看了他最喜欢看的社火和秦腔。出院后的父亲,孱弱至极,父亲在其他人都反对的情况下,执意在我家又住了三天(父亲这次生病期间,也是一生在我家县城的楼房上住的最久的一次)。正月二十三,我们搀扶着父亲进行了他人生最后一次燎疳。之后的几天,父亲坐卧不宁,疼痛不堪,不时呕吐,难受至极,夜不能寐。我们只能不停的给他按摩、服止疼药,而无能为力。正月二十五日,下了一场大雪,父亲怕路滑而叮咛不让我回家看他。二十六日清晨,侄子突然打电话说父亲恐怕不行了,内心像晴天霹雳打过一样。我赶到家时,父亲已经穿上了他的老衣,脸色苍白的躺在炕上。我扑倒父亲怀里,呼喊着他,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说你不上班又回来了。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感觉吃力的,我给他喂了半杯铁观音茶。我们弟兄几个抱着他、靠着他,我把他那瘦弱而坚强的手拉到我的头上,他抛了抛我的头,露出了一丝欣慰。之后终没能缓过气来,就这样,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时而疼痛难忍,最后连他的上颌假牙都咬离在口腔里了。他的生命就这样一点点在他极度痛苦难忍、在我们弟兄们极度痛苦无能中消失殆尽!我们全家人终忍不住扑到父亲身上号啕大哭起来。那是2017年2元月22日(农历正月廿六)17时,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一时。
     世界上有两种可转换的人:索取者和给予者;人世间有两种最伟大的爱:父爱与母爱;凡尘中有两件不能等的事:行善与孝顺。这三句名言警句,余音绕梁,萦回于心。令素心未央的我,久久不能平静,永世无法忘怀。记得父亲多次说过,如果他去世了,就把他埋葬到爷爷墓旁。可是,因各种原因,我们没有能满足父亲最后愿望。父亲啊,请原谅为儿不孝,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陪伴在您身边。如果九泉之下依然有知,我想天天陪伴着您,弥补在您生前儿对您未尽的孝心。

     父亲是一个农民,父亲的一生是那么平凡,那么普通,父亲终生清贫如洗。父亲与权力绝缘,父亲只是个治于人者。然而,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我爱我的父亲,我感谢上天给我这样的好父亲。真后悔,在父亲的晚年,我没有这样对您说过。父亲,您走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我始终不相信您走了!每次回家,我到处找您,角角落落的找您!到处都有您的身影,到处浮现出您的音容笑貌!我喊您,您就是不答应一声,我只能以泪洗面,给您上一柱清香。父亲,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继续做您的儿子,真的没有做够! 如果有在天之灵,我希望父亲能听到我的心声。如果有来生,父亲,我依然希望您做我的父亲。


作者简介:

庞多福,男、汉族,平凉师范毕业,现供职于华亭县工委纪念馆,爱好文学,摄影,业余有多篇文字见诸于市内外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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